那老妪哭道:“儿啊,真的是你呀,让娘摸摸你!可算盼着你回来啦,娘还以为我儿已经死在战场上,连骸骨也不让娘见一面呢,老天爷终于开眼了,总算让娘能最后见你一面,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她摸着杨士林的盔甲,一直摸到了他已是眼泪鼻涕横流的脸。

    杨士林抓着她枯槁般的手,见她双目无光,灰蒙呆滞,竟似已经瞎了。

    他回过头朝他那多年不见的妻子,当年颇有姿色的少妇此时已变成了皮肤干燥,孱弱单薄的黄脸婆,哭道:“娘子,我娘的眼睛怎么了?”

    那妇人哭诉道:“相公,你一走就是六年,婆婆每天担惊受怕,三年前婆婆听说你所在的南阳举城投靠了朱粲,之后就再没有你的音信,以为你没了,眼睛也哭瞎了,若不是吕大人看顾,我们娘儿三人早就饿死了,娟儿,快喊爹爹。”

    杨士林回过头,朝他娘子身边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望去,他被抓壮丁服役离家时,他这女儿才刚满一周岁,嗷嗷待哺,如今已经长成了水灵灵的小姑娘了。

    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眼前陌生却常常听她娘和奶奶提起的父亲,怯怯地唤了一声爹爹,杨士林再也忍不住,将三人搂在怀里,抱头痛哭。

    周围的百姓都是些深受征丁之苦,多数亲人都死在了战场上的可怜人,见这一幕,无不默默抹泪。

    甄命苦突然明白杨士林为什么不惜冒得罪廖胜的危险提议招降了,看来是深知邓州百姓疾苦,知道他们无不盼望着能有战乱消弭,安居乐业的日子,只是朱粲军的凶残,让他们不敢投降朱粲而已。

    他身边的吕子臧抹了抹湿润的眼角,说道:“甄将军,杨兄弟难得与他家人相遇,就让他们多聚一会吧,请降的事,我们里边详谈,请!”

    几人正待走入府衙,远处传来“啪——”的一声,老妪突然抬手扇了杨士林一巴掌,又惊又怒地颤声道:“你、你说什么!你加入朱粲军了!畜、畜生啊!你给我滚,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!娟儿,这个人不是你爹,这人是畜生,是魔鬼!我们认错人了!”

    老太婆拉着一大一小,朝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去,杨士林的妻子和那小女孩回过头,眼中带着不舍。

    杨士林泪流满面,只是跪在地上猛磕着头。

    甄命苦突然有些同情起这个杨士林来,以前他一直觉得朱粲军都是些兽兵,所以才下令不管是谁,只要是朱粲军,抓到以后一律处斩。

    如今看来,身在朱粲军中,很多人尽管对朱粲深恶痛绝,却不得不服从朱粲的命令,反抗的结果无疑就是成为朱粲军的军粮。

    人为了活下去,有时不得不违心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,而这并不代表这人良心泯灭,也不代表这人无可救药。

    看着这杨士林,甄命苦突然觉得以前的看法有失偏颇,回头朝吕子臧说了句“吕大人稍等片刻”,转身朝杨士林和他的娘妻女走过去,拦下三人,笑着说:“这位大娘,你误会了,杨将军加入的并非朱粲军,而是我的暗卫军。”